诗月捧着父亲的信,躺在床上,流着泪。
两年多了,父亲没有来过信,读着父亲的信,诗月的心好一阵激动,这可是父亲进了
监狱之后写给她的第一封信。
那天,父亲被警察带走的时候,诗月瞪大眼睛,她弄不懂,父亲究竟犯了什么罪,他可是一个很温和的人,平时从来不发脾气,晚上还经常给她讲故事,诗月怎么也不能把父亲同坏人联系起来。从电视上,她看过那些被警察带走的坏人,杀人、放火,做尽了坏事,父亲却是有爱心,关心人,不会做出害人的事。邻居王奶奶从楼道上跌下来时,父亲把她送到医院,还请了假连续几天陪着,直到王奶奶的儿子从外地回来,父亲才从医院回来。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的父亲,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,每天晚上,诗月都要会背五个英语单词才可以进入梦乡,这是父亲布置给她的必须完成的任务。
父亲很有钱,诗月一次看见他打开包时,一叠百元大钞,新崭崭的。诗月想买一件衣服,父亲就会说,休息天,我和你上街。
到了星期天,一大早他就会把诗月叫醒,他是不容许诗月睡懒觉的。
父亲是继父,继父也是父亲。
诗月自己的亲生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而走了,她一点印象也没有,只听母亲说过,他经常很晚回来,回来了还同母亲吵架。现在的父亲也是经常回来很迟,有时诗月都起来上学了,他还没有回来,母亲却一点不责怪他,后来诗月知道,自己的父亲晚上在外总在同一些无聊的人喝酒,醉了回来不睡,还影响着母亲睡觉。继父是在一个大企业当老总,工作忙,只要一有空,他就会陪母亲外去散步,诗月经常是跟在他们后面,快乐地哼着歌。
很伤心的诗月,老是在梦里看见亲生父亲,握着她的手,教她写字,搀着她走,上街购物,母亲明明白白告诉她,父亲几乎很少有时间在家,一家三口人难得上一次街,买东西时,母亲总要和父亲争吵,父亲大手大脚,母亲不希望买那些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回来。
继父虽说是个大男人,却很细心,帮诗月查作业时,能发现诗月复查时不曾发现的错误,每次一家三口上街购物,他能挑出商品的毛病。
继父是个大好人,大好人怎么会进监狱,诗月一直不知道,问了母亲许多次,她也没有说。诗月只知道继父被警察带走后,母亲每天都爱站在窗口,她心里一定盼着继父早点回来。有一回,诗月看见母亲一个人在房里流眼泪,等她进房间时,母亲故意翻东西。她知道母亲一定很难过,她自己做作业遇到难题时就会想到继父,要是她在身边,就会鼓励她自己动脑筋,发现她实在做不出来,就给她耐心讲解。诗月一直心里空荡荡,在她心里继父就是父亲,她是在继父的教育下,懂了很多道理的,上街走路要走人行道,见了人要问好,许多好习惯的养成离不开继父的关怀。
两年了,诗月一直没有继父的消息。
问过母亲,她没有说。
在没有父爱的日子里,诗月很懂事,成绩一直保持班上的前十名,晚上回到家里,做完作业后看一会电视后做母亲布置的作业。
那天,是个星期天,母亲带她上公园玩,公园里的人真多,花散发着香味,草透出生命的绿意,诗月看见母亲同继父的同事聊天。她在一旁听到她们谈到继父。
继父和母亲是中学时的同学,一同上了大学,后来继父分配到了新疆。几年前,他回来到了一个大企业,不久当上了老总,事业成功的继父,在听说母亲过得并不幸福的时候,找到了母亲,他们走到了一起。继父待母亲很好,他是那种家庭事业两不忘的人。
诗月在帮妈妈打扫房间时,看到母亲的一本日记,她知道父亲一点不爱母亲,母亲家里经济不错,为父亲读书尽了力,父亲大学毕业,在一家国企工作,不久下海,自己忙了几年,事业一直处于低谷。
父亲去世的那天,她握着母亲的手,说:“一生能有你的关心,我下辈子再来回报。你把诗月带好,我欠她的,没有好好爱她。”也许这就是母亲后来同继父走到一起的原因。父亲走了,留下一大笔债务,继父帮忙全部还清,妈并不知道,继父不希望她知道,怕告诉母亲,母亲不喜欢。
大人的许多事,诗月不能理解。卢梭说过:“人人都有幸福和痛苦,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。谁遭受的痛苦最少,谁就是最幸福的人;谁感受的快乐最少,谁就是最可怜的人。”母亲应该是幸福的,至少,继父很爱她,从来不惹她生气,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她逛街,他们没有吵过架、甚至连红过脸都没有,继父似乎一切都听母亲的。有一年冬天,外面刮着风,继父要出去,母亲不让他走,诗月在房间里听见他们说着话,隐隐约约知道,母亲说要下雪了,你别出去,而继父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孩子,那个还在乡下的小男孩,诗月见过一次,面黄,个子不高,说话有点结巴。
继父和他的孩子母亲分手之后,就很少回到从前的农村,也不常看到孩子,那天他是听说孩子病了,想去看看孩子。诗月也曾经病过,母亲在身边,父亲却在外面同朋友喝酒。他心里有多少盼,父亲带着酒气回来时竟自顾睡了,诗月是流着泪听父亲打着呼。继父要去看自己的孩子,诗月好感动,她挺懂事地走到母亲面前,对母亲说:“妈妈,让爸爸去看哥哥!”诗月母亲很不情愿地让继父离开了家。到现在诗月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阻止继父去看他的孩子。
外面的风很大,继父走了一小会儿,就下起了雪。母亲站在窗口,一整个晚上没有说一句话。诗月从梦里醒来还发现母亲房间的灯亮着。
过了一个星期,继父从乡下回来了,他身后跟着他的儿子,胆怯地低着头,母亲的脸色很难看,继父向她摇摇手,示意她别说话。诗月知道小哥哥的身体才有点恢复,继父是希望他在自己身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。
叫龙的小哥哥,其实十分活泼,能说许多诗月从未听过的故事,那些都是他自己亲身的经历,他能一棍子打死蛇,也能爬到高高的山上,而山上没有一条路,他更能一个人跑几十公里到县城,把帮家里养的几头羊牵去卖了。
诗月听过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,龙的身上透出坚强,而这一点真是诗月所没有的。从来没有为家里做过一件事,从来不知道读书的权利来之不易。诗月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,虽说父亲对她不关心,母亲却整日里呵护着她,每次发现她头疼脑热,母亲总是一遍遍问“好点么”。
泡在甜水里长大的诗月,是不能理解龙的心情,他同诗月讲的故事,诗月可是从来没有听过,她好欣赏他描绘的诗里的风景,那是自然的没有污染的天地,人也就朴实,龙没有多少理想,只是希望能上个初中,然后在山里包一片林子,种上果树。说起果树,龙的眼里透出快乐,好像梦已经实现了,他站在林前,望着硕大的果子,日子也就一天天快乐起来。
这一切对龙来说只能是梦,自己还在读小学,家里困难,父亲又不能支持,不知哪天交不起学费而辍学。
那天,他们谈了很久,诗月起先还有点可怜龙哥哥,后来倒羡慕他背靠着高山,永远有快乐的心境。诗月做不到这一点,经常不为什么事,心情会不好起来。父亲在世的时候,她会在做作业时,流下了眼泪,人家的孩子有父爱,自己没有,家长会许多同学的父亲到学校,同老师谈着,当他们给老师递烟时,诗月特别想到父亲。继父可不一样,他每天关心诗月的学习,希望他长大后做个医生,说医生有出息,出差的时候,继父会带回来许多书,那些都是诗月非常喜欢看的,小城的书店不怎么买得到的儿童文学。
诗月不想当医生,她的老师爱好文学,还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,老师说过,她年轻的时候,做过当作家的梦,后来种种原因,走上了讲台。老师在诗月心里播下了文学的种子,她特别爱读儿童文学作品,继父知道了并没有反对。
当个作家也很好,母亲是支持诗月的,继父却还是要诗月当医生。
“无论将来做什么,现在都要好好学习。”继父的话诗月当然明白,她学习一直认真,成绩在班上总排在前面。想想龙,诗月觉得幸福,心里总在想继父也应该给龙一点爱,而这个想法她没有说出来。
龙住了一个月,继父就把他送回去了,临走的时候,诗月心里酸酸的。家里又恢复了平静,龙住在家里的时候,母亲总借故单位忙,几乎每天回来得都迟,所有的家务继父一个人承担了。诗月知道继父单位也很忙,那是他个人的公司,有许多事等着处理,而他必须每天陪龙到医院挂水,然后才能去上班。诗月私下里对母亲说:“继父真累!”母亲苦笑着,“我也帮不上。”诗月心里清楚,母亲能帮上忙的,她只是不想帮。
继父回到家里,经常一个人坐着抽烟,他是在想他的龙。诗月还发现,继父和母亲外去散步的机会明显少了。
龙走后再也没有消息,诗月后来才知道,他是到了美国,他的父亲让他到外国继续读点书,希望他能成才,母亲知道这个消息时,龙已经早就到了异国。本来龙到哪母亲是没有资格过问的,因为他是继父的孩子。
母亲还是很生继父的气。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“那是我的事。”
诗月印象里,第一次听到他们吵得那么厉害,继父后来许多天没有回来。
最后一次见到继父,是两年前的冬天,继父和诗月逛了街,给诗月买了过冬的衣服,还一同吃了大娘水饺。继父嘱咐诗月好好学习,将来考上个好一点的大学。那天,母亲回娘家,继父把诗月送到外婆家,就到单位上去了。
过去了两年,诗月才知道,继父说是上班,其实是到检察院,交待了自己的经济问题,他为了对得起孩子,把孩子送到了美国,所有的费用全是他从单位的帐上贪污来的。
爱孩子的父亲,用自己的后半身,尽了责任,龙知道后,心里会平静?诗月一天天长大了,继父和他通了七八年的信了,他从来没有告诉龙在美国的哪一角生存着,诗月只感觉到龙生活得很好,继父的一个好朋友照应着他。
节日问候
花语:
有你的关怀和帮助,我才能取得今天的成绩。心中的感激无法用文字表达,就让鲜花替我说吧。